甘蔗小剑圣

带着钟离偷吃岩王帝君坟头贡品

【朝暮年年 | 随机掉落】至冬国不相信谎言

·离达,时间在“迫近的客星”之后,达达利亚前往稻妻之前

·小达生日快乐哦!钟离先生爱你


1

达达利亚即将于本月迎来二十岁生日。按往常惯例,他没有一次生日不在家人陪伴下度过,但这次的二十岁生日似乎要成为达达利亚人生中的第一个例外。


他为此十分懊恼。前不久,离家出走的弟弟托克才刚被他的下属送回至冬国,为了让托克心甘情愿搭船回国,达达利亚向托克保证他会在生日当天回家。不料北国银行璃月分行这边出了点棘手的麻烦,达达利亚亲自出马解决此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时间已到了他生日的前三天。


至冬国山高水远,而且由于是冰神治下属地,一年四季皆是大雪纷飞。想要从璃月港搭船回到至冬的不冻港,至少也需要一周左右航程。


钟离在达达利亚生日前三天得知此事。达达利亚喝得半醉,无意间便将这事说漏了嘴,而此前钟离仍对达达利亚何年何月何日出生一无所知——何况达达利亚从未主动提起过,他便从未想起要问。


原来这年轻人只有二十岁——啊,对了,凡人都是有生日的,而且凡人还要和家人一起过生日。我竟然忘了。


钟离看着面前达达利亚略显稚气的睡脸,突然没来由地感到好笑。他有时很难想象达达利亚也是和芸芸众生一般无二的常人,更加难以想象这位曾一度呼风唤雨吞没璃月的愚人众执行官也有兄弟姐妹。


是错觉吗?钟离沉思片刻,发现他竟然偶尔会觉得他与身为凡人的达达利亚很相似。


若他是从天而降的天星,那达达利亚就是自浪而生的风暴。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钟离才会意识到达达利亚是个“人”。


说到底,钟离之所以从未想起达达利亚也有生日,是因为钟离自己便没有一个真实存在的生日。


神明诞生之时,世间尚未存在计时的概念。然而由于子民无比渴望为各自信仰的神明庆贺诞辰,因此大多神明选择自行决定自身的生日。


钟离给他自己挑的日子是一年里的最后一天。按官方说法,岩王帝君认为:在这一天诞生之人,可以目送一切逝去,眺望一切开始——这是抽象的说法。更具体一些,钟离是认为,若岩王帝君生在元旦假期开始的前一天,那璃月人民就有理由多一天的法定假期。能给他的子民们连着放一周假,何乐而不为?


达达利亚也一样。钟离敏锐地意识到,其实达达利亚自己对庆祝生日并不执着。他之所以不得不庆祝这个二十岁生日,是因为他的生日从来只是为了给他人制造欢愉,就像岩王帝君的诞生日只是为了让璃月人民的假期延长一天一样——但哪怕是作为往生堂客卿的岩神本人,如今也已学会利用帝君诞辰给自己多放一天小长假了。


钟离决定帮达达利亚一个小忙。



2

“钟离先生的意思是,您委托旅行者教会了您使用那些可疑的古代遗迹设施……呃,是叫传送锚点对吧?”


翌日清早,二人便来到玉京台下的“可疑古代遗迹设施”旁。达达利亚不无怀疑地伸手触摸泛着奇异金属光泽的传送锚点,钟离倒是不紧不慢,拖着一整个往生堂出品的周边行李箱,俨然即将远途旅行。


“以普遍理性而论,你我二人都无法使用传送锚点。但据说公子阁下的力量与深渊关系匪浅,只需要旅行者暗中作弊,就能让我们骗过传送网络的检测系统,成功蒙混过关。”


“作弊?旅行者有什么动机帮我们作弊?我听说那是她那深渊出身的双胞胎哥哥替她铺的康庄大道,她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它让给与她非亲非故的外人使用?”


达达利亚十分怀疑。钟离微笑道:


“四十块没用的石头而已,我的洞府里多的是,却能让旅行者两眼放光。我建议公子阁下闲来无事便去存点石头——用它们来指使旅行者做事,十分便利。”


“可她都还没到至冬国呢。”


“依据使用者的记忆,系统会自行构建传送网络。旅行者没去过至冬国便罢了,难道公子阁下也没去过?”


达达利亚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钟离的说法,然后抱臂道:


“所以,钟离先生为什么拖着行李箱来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们直达冬都,想必不会经过海关,因此就先由本官亲自查验一番您的护照和随身行李。”


钟离打开行李箱:“执行官大人,请看。”


一盒璃月特色点心、一支明星斋出品玉钗、一件遗迹猎者造型风筝、一件貂绒大衣、一条棉料围巾、数片自热贴片、数套旅行用洗漱套装。


达达利亚眉毛一跳:“点心给谁?”


钟离微笑道:


“自然是女皇陛下。请公子阁下得空替我转交——我自己就不去了。此行不为外交,只是一次小小的旅行而已。”


“玉钗?”


“是我赠与令妹冬妮娅小姐的见面礼,一点小小心意。”


“……这个风筝又是?”


“这件则是赠与托克小弟的见面礼。先前听旅行者提起,托克小弟似乎十分喜爱这种风筝。”


达达利亚干笑了一声:“难为先生连这都打听到了。先替舍弟舍妹谢过先生好意。”


钟离介绍完毕,又似笑非笑道:


“两天之后,可是你一人的生日。怎么不问我这里为何没有你的生日礼物?”


达达利亚下意识地回呛了钟离一句:


“先生本就不打算为我庆生,那么难道只要我开口,就会有礼物了吗?用你们璃月话来讲,我还没那么不识好歹。”


钟离闻言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嗯,这倒也是。毕竟如今我与公子阁下之间……想必,还不是能够心无芥蒂地为彼此庆生的关系。”


达达利亚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想到钟离竟然对他们之间的尴尬关系供认不讳。


如今的他们,既能在一张酒桌上相安无事地谈天说地,又不在乎替彼此解决一些举手之劳的问题。可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达达利亚知道,钟离无法发自内心地祝福他的诞生,而他面对钟离也一样。说到底钟离愿意为他庆生才奇怪。那场荒谬的闹剧演出完毕之后,达达利亚终于发现,比起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他们大概更擅长对彼此坦诚相待。


钟离明明不愿给他庆生,但又向他伸出援手……大概是想看他在私下面对家人的时候有多难堪吧。达达利亚没好气地想。


他啪的一下关上了钟离的大号行李箱,钟离却依然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地看着他。达达利亚懒得揣摩他那笑容背后的深意,直接开口道:


“……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够答应我。”


“到时候,请您称呼我为阿贾克斯。还有,请您务必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任何有关愚人众之事。”


钟离收敛了笑容。


“为什么呢,公子阁下?”


达达利亚神色复杂地苦笑道:


“……哈哈,可能是因为我还想在他们面前维持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好人形象吧?虽然您一定不这么认为,但这毕竟是我们家难得团圆的日子。就算钟离先生终有一日要戳穿我的谎言,可我仍希望您能稍微宽限我那么几年。”


“总之,拜托您啦!我只有这个要求了。”


达达利亚双手合十求情道,钟离闻言复又垂下双眼。


“公子阁下。这分明是你一个人的生日,你却只要家人高兴,甚至不惜为此欺瞒他们……说出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谎言来圆谎。这真的值得?”


“是阿贾克斯!钟离先生,您现在就要改口啦。”


达达利亚大声提醒钟离,然后伸手覆上泛着幽蓝色光芒的传送锚点。


幽光渐渐笼罩二人时,达达利亚恍惚一般轻声喃喃道:


“圣洁贤明如岩王帝君者,仿佛无人不爱……可是,他的真面目又是怎样?”


“即便所有人都爱他,世上也还至少存在一个不爱他的人。那就是我。只有我知道他那温柔又冷酷的真面目喔,钟离先生。就像,世上也只有您知道我的真面目一样。”


“不是每个人的真面目都能被爱。如果希望长久地被爱,人就必须根据他人的期望伪装自己。正是因为这个道理,所以如今的我们才会不爱彼此啊。”


达达利亚忽然低了头,钟离因此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您还愿意骗我,我也还需要骗您。那段时间,一定就是我们一生中最有可能爱上彼此的时刻——所以我才会觉得,说谎真是好处多多!”


钟离眨了眨眼睛。但你现在不再对我说谎了,阿贾克斯。钟离语气平淡地说,你没发现吗?不管你说不说谎,我对你的态度从一而终。若非如此,事件结束之后,你我之间怎会相安无事。


我何时说过我不打算为你庆生?只不过阁下自己将我推去了另一边罢了。


这是我的第一次提醒,钟离说。


达达利亚心下一动。这时他突然觉得他大概花上一生都没办法参透这位旧日神明的话语和心意——但难道非要参透不可吗?他的话难道是什么必须声声入耳的话?他忿忿不平地想。


……要是说出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谎,那我就无数次地说谎好了。


不劳您费心了,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扭头走进蓝光。



3

二人相顾无言,一路行至至冬皇城。达达利亚此次回城不想高调行事,为了避人耳目,他决定搭乘火车回家。


“阿贾克斯,你家附近没有传送锚点吗?”


钟离真诚地发问。他们现在坐在列车窗边的卡座,车窗外乃是一望无际的冰河雪原。


“大概是因为旅行者的哥哥当时并没有经过我家附近吧。我们没有搬家,全家人都还住在乡下旧居改建而成的房子里……首都的氛围,呃,很狂热。要是让他们住在首都附近,我发表演讲或训练士兵时就有被他们发现的风险。”


达达利亚心不在焉地解释道。他还在想该如何对托克以外的家人解释他如何在短短三日之内从璃月回到了至冬,总不能说是魔法吧?他的家人只是隐约知道他在为女皇效命,但至今没把达达利亚和阿贾克斯联想到一起,更加无从得知他们的小阿贾克斯竟然身具来自深渊的力量。


说出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谎吗——达达利亚连忙摇头将这讨人厌的想法甩出脑海。


等到他们终于赶回乡下时,已经是夜里九点了。


“钟离先生,现在的我是阿贾克斯,不是公子阁下也不是达达利亚。能做到吗?”


钟离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达达利亚叹了口气,神情忐忑地敲响了家门。


“托克!都说了阿贾克斯哥哥不会回来了,快回去睡觉——”


门后响起一个急切的女声。达达利亚眼前一亮,立刻拧动门把推开了门,张开手臂抱住了一个小男孩:


“错啦!谁说哥哥不会回来了?”


“哥哥!”


钟离不由得笑了。人间最为平常的日子,于他而言却是罕有的时刻。扑进达达利亚怀里的小托克很快就发现了钟离这位陌生人,于是躲在哥哥怀里小声问好:


“……漂亮叔叔,你好。”


达达利亚瞬间爆发出大笑。钟离倒是无所谓,论年龄,他都可以做达达利亚一家人的祖先了。但他还是单膝跪地,伸手揉了揉小托克毛茸茸的头发:


“托克小弟,你好啊。我是摩拉克斯,是你哥哥的朋友。”


“冬妮娅小姐,也向你问好。”


“……摩拉克斯?您是叫做摩拉克斯吗?”


冬妮娅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钟离脸上依然挂着一副堪称温和的微笑:


“嗯,我叫做摩拉克斯。冬妮娅小姐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达达利亚简直恨不得就地把钟离埋进雪里。


“啊……没有,摩拉克斯先生。璃月不需要避讳神明名讳,是吗?”


钟离继续微笑:


“并非如此。在璃月,人们还是需要避讳神名的。”


冬妮娅完全混乱了。她看了一眼钟离,又看了一眼自家哥哥,似乎完全搞不清状况。


钟离用余光看见达达利亚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便悠悠然转折道:


“——只是我比较不敬神而已。小姐不用在意。”


冬妮娅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传言是我们国家的执行官公子大人暗杀了璃月的岩神!还以为岩神大人跑来我们家索命来了,吓我一跳。而且您也很有传说中摩拉克斯大人的气质……”


达达利亚闻言皮笑肉不笑道:


“冬妮娅,请不要在托克面前说这些可怕的话。你看,都晚上十点了!他还得睡觉呢。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托克大声辩解:


“托克会看新闻!托克知道,是那个叫公子的戴着面具的人杀了神明大人,很了不起的!托克也不会做噩梦,托克已经可以一个人上床睡觉了!”


“托克!”


冬妮娅连忙伸手捂住了弟弟的嘴。达达利亚比她还惊讶——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托克竟然觉得杀死岩神的执行官很了不起。他求助一般抬头看向钟离,却看见钟离此刻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怀。


钟离打开行李箱,郑重其事地将风筝和玉钗交到托克和冬妮娅手中。


“这是我特意准备的见面礼。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你们的哥哥似乎有点累了。可以告诉我他的房间是哪一间吗?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冬妮娅疑惑道:“这样吗?可是既然阿贾克斯哥哥回家了,那在外工作的哥哥姐姐就都会回来,家里的房间已经不够用了。摩拉克斯先生,很抱歉我们没有为您准备一间空客房……”


“冬妮娅,不用麻烦。先生和我睡在一间房就可以了。”


钟离没作声,算是默认了达达利亚的说法。他们并不是不曾睡在一张床上过。应该说,不久之前,他们还与彼此睡过许多次。


达达利亚率先回了房,钟离紧随其后。与他想象中不同,达达利亚的房间十分干净整洁,但也仅仅是干净整洁,除了必须的家具之外,什么多余的物品都没有。


“已经清理过一遍了。在我决定加入愚人众之后,我便带走了所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咳。”


钟离径自走到书桌旁,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达达利亚每一年生日的全家福。其中大部分都是画像,从枫丹出现留影机之后,便有了画片。


“可阁下却没带走这些画片。”


“……曾经,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钟离喃喃道,然后轻轻伸出食指,抚过白桦木相框。那是一种达达利亚看不懂的眼神。陌生而又惊喜,仿佛无意间捕捉到了什么新的发现。达达利亚常常想,在钟离漫长的生命里,难道还会有什么他不曾见过的新事物吗?但不知为何,达达利亚却总是觉得,钟离依旧对身边的一切都怀有深深的好奇。


达达利亚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位哲学家说过一段有名的话。有三种质朴而又十分强烈的激情一直支配着他的人生:那就是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求索和对人类苦难的无限怜悯。毫无疑问,钟离具有后两者——但达达利亚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钟离渴求爱的模样。


爱与求知欲是彼此相通的吗?达达利亚搞不懂这背后的道理。时至今日,每当他看见钟离,达达利亚都发觉他依然能够感觉到一种抓心挠肺的躁动。他想亲自拆穿钟离的伪装,想将他的真面目昭告天下,想去告诉每一位璃月人,你们的岩王帝君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想恨他,想杀他……但是,又想去爱他。


在最后,钟离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向他和盘托出。如果钟离愿意,钟离原本可以一直瞒着他,然后继续以客卿身份和他做一对亲密无间的露水情人。那样的话,当达达利亚离开璃月之际,他会愿意送给钟离一个温柔而体面的离别吻。可是钟离却没有这样做。


钟离这样做,似乎只是为了赌赢一件事:即便得知所有真相,达达利亚还是不可能下定决心离开他。


达达利亚不知听谁说过,传说中的岩王帝君是很贪心也很顽固的。冶炼黄金时,他会用一种特殊的手法筛去炉中一切多余的杂质,以期获得纯度最高的黄金。因此,璃月匠人之中才会流传着一种说法:不经此法炼出的黄金,哪怕再怎么光辉灿烂,都不是真正的黄金。


未经提炼的金矿不是真正的黄金,未经检验的生活不值得过。那么,未经检验的爱,是否也同样不足以被称之为爱?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搞错了吗?


“我总觉得,这里也应该摆上公子阁下其他时期的画片……比如执行官就任仪式留念画片什么的。”


“为什么?”


达达利亚突然发问。


“因为那才是全部的你。”


钟离微笑道。


达达利亚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钟离。


“我睡地板。钟离先生就睡在床上吧。”


“公子阁下可是寿星。”


达达利亚又继续冷笑。不能幸免地,他想起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过去的画面。


“我要是睡床的话,会在夜里对先生做些不太妙的事哦。”


“并不是不可以。”


钟离脱下外套,又伸手松开领口。达达利亚脸涨得通红,扭头不看他。


“阁下以往又不是没有对我做过这种事。我何曾拒绝过你?”


达达利亚低头盯着皮靴的尖头,轻声开口道:


“……事到如今,先生待我之心,仍然一如往日吗?”


“阁下以为呢?”


钟离轻轻吹灭了房中唯一的烛火。


“若是这样做……能够让阁下提起几分胆量的话。”


金色的双眼,于昏暗的夜色中半开半阖。


“呵呵,到了明天,公子阁下就是二十岁的大人了。”


“既然如此,阁下做事之前,又何必特意征询我的意见。”


达达利亚没有说话。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他先斩后奏而又训练有素地找到了钟离的嘴唇。



4

“钟离先生,这边!”


二十岁的生日派对结束后,达达利亚趁着夜色尚浓,带着钟离逃出了家门。


半瓶火水下肚,达达利亚有点醉了,现在很兴奋。钟离亦步亦趋,跟着达达利亚走进白桦林深处。


“这里是?”


“这里是我第一次跌入深渊的地方。可惜啊,师父现在不想见人,所以没给我开门。”


达达利亚背对钟离,抬头看向远方悠远的夜空。


那里本该有绚烂斑斓的极光。


“公子阁下是在看极光吗?”


钟离顺着达达利亚的视线抬头望天——以他的眼睛看来,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苍茫的空白。钟离之所以知道现在有极光,是因为他通过达达利亚蓝眼睛的倒影提前看见了极光的色彩。


钟离不曾告诉任何人,神明与凡人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洞悉世界本质的神明,可以看见真实的天空。


人类所看见的天空,是虚假的天空。天空本来没有色彩,然而,人类的视线却只能永远被天空的蓝色所蒙蔽。那是因为,天理不希望人类意识到世界之外竟是一片虚无。


她说:虚无令人恐惧,恐惧令人彷徨,彷徨令人空虚,空虚则会令人无法理解生之意义。作为神明,他们需要保护这些质地柔弱的凡人,使其耽于目前的安稳,并且阻止人类前去世界之外自寻死路——她如此教导彼时尚且年幼的摩拉克斯:柔弱的凡人不堪一击,怎有勇气靠近世界的真相?为了保护他们,你有责任欺骗他们。


达达利亚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和他一起,仿佛永无止境,又一如既往地仰头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嘘。”


“接下来,请您安静听我说话哦。”


“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呢?……嗯,就从小时候开始吧。”


“那时候的我,不明白许多事。为什么水在小溪里是蓝色的,可被打捞起来之后却是透明的?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可是空气却是无色的?不管是我的家人,还是我的朋友,大家都认为我的问题很奇怪。”


“他们只会告诉我,水就是透明的,天空就是蓝色的。到我渐渐长大之后,他们又换了一种说法,说这是由于光的折射。”


达达利亚出神地呢喃着。


“但是,当十四岁那年闯进深渊之后,我发现我变得能够看到一种奇特的景象。”


“我在那时终于发现了。天空不是蓝色的,提瓦特的天空是虚假的天空。世界之外,原来是一片虚无。不知为何,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就是世界的真相。”


钟离扭头看向达达利亚,却只看到了达达利亚脸上苦涩的笑容。


“……哈哈,我很害怕。所以呢,我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世界之外看到了一片虚无。就连与我最亲密无间的家人,他们也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想要孤身一人征服它。所以,我才会在那之后理解谎言有何意义。如果只需要撒个谎,就能让我所爱的人们都活在漂亮又绚丽的彩虹泡泡里,那有什么不好?”


“钟离先生,你明白吗?我不想让我爱的人像我一样害怕。世界真相的重量,只需要由我一个人来背负就可以了。”


钟离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了达达利亚的手。


“不是的。”


“你与我所看到的天空,是同一片虚无的天空。”


“我也能看见。世界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件事,我也没有将它告诉任何人。……这是因为,我曾经一度以为,作为神明,我有责任欺骗凡人,只因我应当守护凡人的美梦。”


达达利亚屏住了呼吸。


“……真的吗?”


“钟离先生也能看见同样的天空?”


钟离郑重其事道:


“是的,阁下与我是一样的人。直到今天,我终于有底气确认一件事。”


“即便我生来就是神明,世上也有凡人能与我看到同样的景象。所以,我本就不应当也不需要欺骗任何人。公子阁下,你既不需要我的守护,亦不需要我的欺骗。因为你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独自面对世界的真实。”


他轻轻拥抱了达达利亚。


“因此,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说谎。”


“无论你是怎样的人,无论你看到了怎样的世界……这些全都不足以令我恐惧。”


达达利亚半是犹豫半是迟疑。但他依然试探着伸手抱住钟离。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先生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钟离笑了:


“可不止被欺骗的人才会感到疲累啊,公子阁下——即便是蒙蔽人心的骗子,偶尔也是会觉得累的。”


然后,钟离斩钉截铁回答道: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只要真实。”



5

至冬国不相信眼泪,这是一句流传已久的古谚。


既然如此,就算他向家人们流着泪求情,当然也是不可能被原谅的吧?达达利亚无可奈何地想。


二十岁生日之后的第二天,达达利亚主动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大家真的不会被吓到吗?阿贾克斯竟然和达达利亚是同一个人。”


达达利亚穿着浸满雪水的雪地靴踏进家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坐在餐桌两边,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竟敢在生日当天夜不归宿的弟弟。至于冬妮娅和托克,则是肩并肩坐在餐桌末席,一脸紧张地等候发落。


钟离跟在他身后,见状忍俊不禁。


“公子阁下,我看你还是先操心一下该怎么解释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吧。”


“不不不目前的当务之急依然是跟他们坦白我就是执行官执行官就是我,而且我还骗了他们整整五年——”


钟离站在达达利亚背后,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达达利亚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身为罪魁祸首的钟离笑得很开心。


“好了。公子阁下,达达利亚,阿贾克斯,去吧。”


“像相信我一样,去相信他们吧。”


世上唯一能与他看见同一片天空的那个人如此笑道:


“现在正是最恰当的自首之时,我的……执行官大人。”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头。


“冬妮娅、托克!其实哥哥我——”



Fin



*像相信真实一样,去相信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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